國際中功總會
American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House
中國反政治迫害同盟
新帖 | 查帖 | 刷新
改贴/删贴

唐夫
                           吃在狱中
     
    梦见别人饥肠辘辘,是祥兆。――周公解梦《生活篇》:饥饿

    文革里,罗瑞卿被打断腿坐进箩筐挨斗,瘸了多年之后才火葬,焚化炉在关键时候冷了,想成灰也不行,说死人欠账活该嘛,好像也不恰当。追根溯源,这报应是他当公安部长给囚犯的恩惠,莫过于粮食定量。让犯人有气无力,使管理轻松,审理捷径。看守所是开单取命或判决三生的奈何桥,完成每次预定要求打击5%之量,何须屈打成招,简单的饥饿疗法,囚犯无不配合“天衣无缝”。
    遗憾中国没有监狱博物馆,所谓的渣滓洞白公馆又属假打,看来,只有书面才能将周公之说的祥兆布施。
    继牢狱里的“头等大事”之后,我今天要罗嗦的是:吃在狱中!

    吃在狱中,那才是佳肴,恐怕只有坐过我们那样的牢房,才能咀嚼出那样的“吃”法是何等的美味。如果说牢房里还有音乐享受,那也是在一日三餐的前后时刻,由做饭的那位女厨工跟随挑牢饭的红毛进来,在岗亭前的铁阑栅被掀动之后的进行曲,清脆悦耳叮叮铛铛的丢钵,被地面反弹出来的撞击声,就是囚犯们渴望已久,听起来极其美妙――连贝多芬也奏不出来――的乐章。

    牢里吃饭时间准确:
    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
    平日三餐,礼拜天两顿,月小八俩一天,月大那天嘛,将就从平日里“积余”出来打发过去。看守所里还有八戒的弟兄们,它们张口闭口要的东西怎么来呢?囚犯的洗碗水弄不出半颗米的,但天蓬元帅照样会长得血糖血脂过量,乖乖为革命流尽最后一滴血,便在声嘶力竭当为“水火棍”们的年货。所以,我们的一天八俩,被分为贰叁叁的份量何等准确,就玄妙难测了。
    那时候粮食不但定量,而且每年有几个月还得换为红薯,包谷等搭配,杂粮当然比大米更虐待肚皮。在那样的季节,市民长期不足的口粮里中要参入20%(最高时候40%)的杂粮,面粉有些年是长期搭配。余下的米也是十年以上的存货(因为那年头随时都说要打战,新米被收纳进仓替换虫米)。有时我们的一天三顿里有两顿是这鬼见愁的红薯,整月如此,那半个拳头大的两三点红苕,说不定其中还有一半是苦涩难咽的“厚黑”家伙。由此可见,如果被脂肪包裹丰满的吴法宪,去坐我们那样的牢房,然后非洲伶仃瘦骨比美,冠军有望。
    再说音乐,每天早上7点钟,是我们被喝令起来的时间,无论谁想继续洋洋懒睡,或者早就睁睁眼旋转,都不许躺在炕上。这时红毛挑着稀饭桶,女厨挑着的餐具,那是一叠叠的被犯人称名为“钵”的铝制饭盆,大小相当于中等饭碗,斜下平底有两寸多的深度。这钵久摔不烂,上面坑坑凹凹,记载着多少犯人对它的凶猛亲吻,或饿狼般齿咬。恰如英国乞丐作家J. J写在名著《三人行船》里,那打不开的罐头被砸过的模样,呈现各式各样的几何形状,看起来恐怖而又狰狞的面孔,象付着囚房灵魂,在摔动它的时候便唱出一只悲歌。但它在犯人耳目中,又有山间铃响那么悦耳。
    每天三顿饭前能听见这种声音,无论多么死气沉沉的牢房便有了生气,犯人脸上都有了笑容:“好哇!要吃饭了。” 这感觉象旱地来了春雨,沙漠中听到流泉,那会心的微笑正在替换着整夜的肠鸣腹叫,苍白的脸开始变得不那么象鬼。
    只要有了这女炊甩钵声,就有了监狱长的钥匙声,依次开门的撞击声,端去屋檐下的水桶便桶嗑碰声,红毛提水的泼洒声,犯人们在牢房内焦急的心跳声,等候呼叫的指令声,接着队列检阅般端饭的脚步声。所有的兴奋,激动,愉快,希望都因这铝制钵发出的声音而获得连锁反应。声声悦耳,声声如盼。

    这时候的监狱长,气态轩昂,步伐铿锵,他站在靠近放钵的地坝旁边,象一个施舍礼品的富豪,对打开的牢房象指挥百万雄师的将军,振振有辞的喊叫着雄纠纠口令:一号出…… 二号出…… 三号出……!与此同时,他又目光焌焌盯住从牢房依次出来的囚犯,本该是检阅的模样,可有的拖鞋,有的打赤脚,有的脚指头穿鞋洞,有的一瘸一跛;有的长衫,有的短裤,有的穿厚,有的披薄,高的矮的,长的短的,洋的土的,步伐端庄的,扭扭捏捏的,各种各样的模样,各种各样的神态,绵绵走向地坝。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要扫射一下那饭钵,那地上排列成一排排,一片片的精品。女厨熟练的动作,将饭瓢从桶里到钵中,她那半圆弧形艺术的手势来回挥舞,仙女撒花般一瓢瓢稀饭精髓似的充满铝钵,让我们看到的不是普通的稀饭,而是珍贵无比的琼浆玉液。还有一块红红的豆腐乳,随着沉去的痕迹留下一丝红印浮在表面,含蓄得象一首诗。

    不知何时,监狱里开始了放风,早餐前的那会儿,大概有十分钟出站立在院坝里,犯人们象风吹荷叶般原地甩手,心里向往着那钵热气腾腾的夺目珍馐。
    这钵稀饭先看很稠,当然经不起筷子稍微一动的清波荡漾,张孝祥词曰:玉鉴琼田三万倾,着我扁舟一叶。大慨有点像我们的筷子头旋转。都知道那是煮到“炉火纯青”的时候放了纯碱,不这样眼睛的视力要被虐待。
这时监狱长看看地上,再看看我们,不知谁远谁近,随他的感觉,挥挥手,发布激动人心的命令:“现在开始拿饭!”
    于是,我们象蚂蚁的阵容,端起烫手的稀饭回到各自的牢房,一队队,一间间,有条不紊,任脚步声踏进号房。该值班的囚犯将溢满的水桶,清洗的便桶端进,然后伸手到风门外将铁锁扣进,压下,锁住,全自动的自己关闭自己,监狱长远远的注视,看这道程序给囚犯配合完毕,他才放心提着钥匙,摇动着令人神魂颠倒的声音渐渐消失。

    就在我们全都进了牢房之后,外面的喧嚣突然安静,而囚室内却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开始:
    囚犯们各就各位,有的站在过道,有的坐在炕板,有的双手捧着饭钵,几个指头靠拢分开,轮流移动,烫得不亦乐乎;有的放在炕沿,弯身躬背底头靠拢饭钵,所有的犯人都全神贯注,所有的嘴唇在唏啦运动,时而突出,时而凹进,吸吸哗哗,呼呼噜噜,筷子划动,牙舌跟进,连续咀嚼,不断咽吞。热气和激情越来越昂,越来越高;饭钵与光头越来越近,越来越拢,由平至斜,慢慢倾高,骤然陡升,直到仰起,象一个乐队凑出激昂的乐章嘎然而止,象暴风雨中的闷雷迟迟不发,只见整个饭钵和脸面的位置上下已经对换,完全覆盖脸面,然后静止不动……。
    头颅已经深深陷进饭钵,饭钵在手中旋转,舌头象青蛙吃蚊弹出,又象饿狗那么长而扁,快而贴,稳准狠的将饭钵一扫又一扫,象刷子在涂墙拖拉,一拖又一拖,象砂纸在擦着亮晶晶的铝皮。饭钵随着头脑的晃动:一上一下,随手捧住一左一右,自旋一摇一摆,那贪婪的鼻口,从边沿一圈圈旋转,再转下,再下下,直到整个底面倒扣在脸上,又是一阵阵久久不动,象戴上一个没有五官的面罩在麻木的凝思……。
    这时候的只有冷冰冰的金属味触电般的靠紧舌头,说余兴未尽的话,只有用眼光偷看那没吃完,即将旋转饭钵的难友。心中难免有些懊恼,弄不懂是怎么就吃完了,这时候总想:要是现在还是才端回来的时刻,那该多好,还没有动手动筷,还有一钵热稀饭汤手。这时候对那些吃得慢的,就千万别去打搅,无论平时多么软弱的囚犯,善良的弱者,一但惊动,都会突然面目狰狞,魔鬼样的暴烈疯狂,一如恶狗护食,除了拼命,那是没有二话可说。
    多少年后的我居住在芬兰,只要看着扫地车过路出现的洁净地面,油然会想到我们曾经十分艺术的舔钵镜头。

    吴鸿达说他在牢房十二年没有洗过碗,舌头功夫已属上乘,我信。
但我们那舔过的钵还总要洗过才罢,因为第二顿的钵已非“物归原主”了,想想还是洗了的好,哪怕到最少水量供应的时候。
    在上世纪80年代前,上述动作行为是每个囚犯每天每次吃饭的必须行为,谁说他不这样,我担保他不是囚犯,谁说他没有这样舔过,除非舌头短缺。直到今天,我仅仅满足于白米饭香喷喷的味道则罢。几年前读到贺龙女儿的回忆录说他父亲对吃从来精益求精,家厨烹调珍馐,野味佳肴,尽善尽美,到最后是饿死牢狱。呵呵,这贺兄一如我等端着饭钵的动作,那黑色幽默,是谁弄出来的,笑得我想翻滚。
    本来,那满满的一钵(多水)稀饭,就是平常健康人,也要饭量大的才能征服。可牢狱里长期没有油荤,缺乏营养。饥饿象蔓延的洪水,越来越不可遏制,腹中如宇宙的黑洞,能化解万物无影无踪。犯人们每天早上饿醒起床,就想到这钵稀饭,真的想到手之后,又闪电般结束。还记得我默写在心底的那个句子:五内俱乱走刀叉。胃就是那样慢慢的被割裂熬煎。

    每当那样的时候,唯有清清的口水溢满唇齿,再咽下去,总是淡淡的苦涩……。

    2006-7-20 修改


                             一日之际

    时间是全部直观所依赖的必然表象。 ――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早餐之后,把稀饭钵哐蘯扔去,只需在紧闭的嘴唇间抽拉几下,便干净了。轮到值班做清洁的值日,自觉主动承担一天牢差:提桶洗碗等杂事。看看消失了吃出来的声响,他才将木桶里的水均分在每人的脸盆里,留下部分清洗饭钵,一个个饭钵用一小块毛巾或布条浸在水里慢慢擦洗,看似认真专注,胜于恭顺的皇室仆人为国宴准备餐具,其实为打发时间消遣,当最后清洗完毕才将干干净净,明亮铮铮的饭钵叠好放在空水桶里,就等着红毛在他来回收去为一顿备用。那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得尽善尽美,牢里的时间就象一堆垃圾,既不能扫除,也不能扔掷,只有慢慢的磨掉,也象等待蒸发的瘴气,在无影无踪的消失。当一切完成之后,还不到一小时,大家腹中又是空空如也了。在这漫长的两餐之间的间隙里,我初进去那半年要强制端坐,由一人被监狱长指定为头目,牢狱取名为召集人,他开头读毛选里那些针对打击教育,或者矛盾类的文章,念的念得像和尚,听的听得像木偶,真是跑龙套转圈子――走过场。这又是番唇焦口燥的折腾。后来不知不觉取消,没有枪兵监督,监狱长要求,便不了了之。这样一来,反而增长了等待中餐的时间,特殊的感觉时时刻刻降临在囚犯们的心灵和眼神。

    大家都关注着从风门射进的那小块太阳,白哗哗象根粗直的大棒伫立着牢门与过道,无数的尘埃在光柱里翻腾飞跃,那自由自在的动态,让我们感觉无穷的诱惑。随移动的位置便是中餐渐渐来到的无声预告。快了,有人还自言自语的说。其实,不说倒好,一说就象传播了染病,惹得每人搔首抓腮,急不可耐,比哑巴梦见妈还难受,一个吃字上吊在眉头落在心头,上下起伏,为什么一天会是24小时呢,要是上帝也坐过牢的话,就把监狱里的缩短一倍或十倍多好。要是把时间当跨栏来跳,那我们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能过去。生命已被局限在太阳进来的目标上,而中餐还在象辽阔的彼岸那么漫长而遥远,徐徐爬行的阳光象老牛拉着破车。“看!”,每隔一会又有人指一下地上又说:”快了。” 更引起大家仔细分辨,昏黑的牢房就只有光柱在似动非动的亮着,直到那团光亮极不好意思久久的逗人现眼,才从风门里悄悄退出,铁门喧动的响声必然悦耳可闻。
呵!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意味。

    我们的饥肠饿胃早已变得庞大空旷,象无数的气泡在唧唧咕咕崩裂;又似海潮回荡汹涌在礁石沙岸,一波波的撞击,舌头与喉头不由自主伸缩,喉结自动翻滚,食道象一条蚯蚓行蠕动,从肠胃延伸及到四肢,从五官牵动九孔,时而痉挛,时而颤觫,绵绵的鼻息象蛛丝般残喘,似密密麻麻的虫子在体内悄悄爬行,轻轻咬嗜,隐隐作痛,时时发慌,如带毛刺的绳鞭在腹腔抽打,口齿间没有了唾沫,淡淡的乏味,舌下有了喷泉,一股股苦水直往外冒,是吐是咽,不由你不牵动喉头。饥饿又如微风贴地,呼啸而起;似海涛咆哮,岩浆狂奔,长期空虚的肠胃象个空磨在旋转,每转一圈又牵动每根神经颤动,每一根神经又牵动每一条条的筋肉,每个细胞象被击中枪弹的逃兵正摇摇欲坠。有的犯人坐着如果还不能习惯立即站起,忘记了用手立即撑住墙壁,让昏眩缺血的大脑跟上形势,就会直挺挺的倒下,摔得头破血流。北碚汽车制造厂里来的和我同样罪名的反革命分子陈涛同志,这位憨厚老实的技术员,多次跌摔,头上涂满蓝药水,红药水,看起来光怪陆离。像他那样的身体,如果关押时间再长点,恐怕只有这么摔出人间了事。幸好我们那批都被处理为释放了事。这是后话了。当然,慢慢起来的姿势对青壮年人而言,很难习惯,而非这样的老态龙钟不可,失误是最好的老师。如果想越狱,那是痴人说梦,能维持身体站立,已是功夫人了,谁还想跑,谁还能跑!

      终于捱到在十二点前,一如既往,铁门的响动必然有院坝地上摔饭钵之音。监狱长知道每当这样的时候,犯人会在风门口上聚精会神关注,那眼光拧紧得象一支钻头,随着厨工手里的舀勺移动,犯人们会忐忑不安的揣测,有的还忍不住叫高叫“哎呀!那个钵要多些….嗨,那瓢菜舀得好可以……!” 甚至有人立即猜测谁有那样的运气。为此,监狱长在开饭前,总要急匆匆进来,第一动作是把风门劈里啪啦一路通通关闭。“这些坏家伙,饿死投胎来的,有好看的…..”他心中一定是这样念念有词而动手。但这又老又厚的铁条镶龛的木门给时光分裂出缝隙,犯人把目光挤进去,恨不得像蝙蝠似的有超声波。除了早餐二俩稀饭,中午和晚餐都是三俩干饭,多一俩真比天大地大的恩情大,也犯人能活的主要乐趣,为那三俩米的诱惑。就在这即将来临的最幸福时刻,谁也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从牢房里走出去端起牢饭再回来,看在眼里的米粒都象贾老二那通灵宝玉。

      中餐的铝钵里是菜, 上面倒扣着一个黑色的搪瓷钵,直径大约十公分,高可能六厘米,那蒸熟的米饭,实际只有半钵不到,因水掺得多少,饭就软硬多少不同,厨工倒米时候当然不会全神贯注,同样定量的饭钵常有不同的分量,对于运气好的那钵人人眼色自然变绿。不知那米是不是解放战争积余的战备粮,我的第一次享受,闻着是猪潲味,吃在口里象膄了的食物。嘿!还真想不到,坐牢一周之后,味觉器官就变成了太平洋上的百幕大三角,什么都兼收并容,说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比喻犯人胃口,更是恰如其分。

      中餐没有唏哩哗啦嘴唇喧动声。进到牢房之后,大家都安静坐在炕板上,放开两个钵,一般是先端起饭钵一鼓作气,连最后一颗米都不见了,再端起菜钵;有的犯人先吃菜,后吃饭,绝没有人会象常人那样同时并举,饭菜随筷。没有坐过牢的不知其中玄妙,犯人的胃对饭菜感觉一模一样。这样的菜是蔬菜公司里剩余的烂菜或卖不掉的齞菜,不见有油,盐倒是不少,分量只有饭那么点,菜叶里不乏菜虫,出现在犯人眼前谁也舍不得扔掉,别说恶心,反而当上等美味咀嚼,有取乐者说:嘿!我这里还有肉呐,说罢将筷子上的虫夹起来一晃,看一看绿莹莹的菜虫有多肥大,再津津有味的送进嘴巴,真是“色胆包天”。经过盐与火的烹调,想必虫也属色香味兼备的精品。自慰的解释是能吃菜的虫,那身维生素和油与肉对人有益无害,这是共识,物尽其用嘛。

      为了食品,也反映出一些人的本性。同牢房里有位张姓教师,大概有点肿,看起来不痩,三十多岁的模样,自述老婆还是某县长膝下巾帼,有家有室,他曾经在北碚西山坪中学任教,坐牢原因是因诱奸学生。他说话文质彬彬,口辞排列有序,词汇丰富,知识足以武满牙齿。与此同时,另有个帮同学打架杀人被抓进来的小子叫杨子荣,才十六岁,个子单痩,面容还十分稚气,空闲之余,张老师难免重操旧业,常有启蒙口吻对眼前的好学弟子。一天上午杨子荣被提审,直到中午以后才回来,我们早完毕午餐,见他进来时端着自己的饭钵,随手放在炕沿,就转身脱衣服,谁也想不到这张老师立即扑上去端起饭,奋不顾身往嘴里刨,引来大家啧啧辱骂,他毫无愧色大口吞食。杨子荣还敬他是老师,虽然不满的脸色溢露,忍住了不用拳头,看着钵里的饭只有小半,心里难免不平衡。我在旁边问他:“你怎么这样呢?牢饭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他倒振振有辞:“有什么不一般,我教过他的,吃几口饭,应该!”那神态令人哭笑不得。

      我说的不一般,还有另外的戏。偶尔的中餐,犯人里有吃到双份的,而另一个犯人则目瞪口呆,或只将那点菜慢慢咀嚼,每一片菜叶在口里久久不下咽,等差不多大家都吃完,他也同时结束,至于为什么这样,也许怕人知道,他的那份捐献。在这天里他会长久闭上眼睛休眠,那是彼此谈成一笔生意的兑现实施。一般说来,这生意还是在城乡之间做得神秘而坦然。毕竟城市人都有几条让农村人羡慕的衣裤,有时在牢房的角落里有两人在谈判,那声音低到只有彼此能听见:“给你一条毛料裤子,那肯定是你一辈子都没有穿过的,我才穿几次,成色还新得很,换五个钵,干不干?” 城市犯人开始抛价。“让….,我看看呢……”农村人将裤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翻看,那么好的呢料裤子,实在是他祖宗八代都没有穿过。但他还是用老深谋算的口吻,犹豫不决说:“五天的饭钵,五个中午泡汤……,不行,三个钵,我只出三个,干就干,不干就算了。”口气是不容置疑,三天中午都得保持腹中空空如也,那滋味可雪上加霜了。 “好!三个就三个,说好,明天中午开始算。”于是,这城市人那几个月的工资积累买的裤子,就换了三个饭钵,那算是最高的“汇率”了。在牢里一双上好的尼龙袜可以换到一钵早餐稀饭,一件不错的衣服可以换到一个中午的饭钵,只有毛料衣裤等可以换到三个钵,三天的中午可享一顿超量口福,在狱里的城市人几乎都用尽了有值价的服装,竭尽所有,还有叫家人买了衣料拿来。据说有个农村犯人利用这机巧,成了专业户。就经验的顿悟,他仔细衡量犯罪和判刑的尺度,犯罪行为恰到好处,比如偷盗或砸商店玻璃等,这样一般抓进来有时关押几个月,或判刑一年。关押中他每天只吃一顿,腾出两顿投资在衣服上,时间一到,就带上一大包值钱的衣物出去,再换钱,维持些日子,可能这比他在外面偷盗挨打更合算。最后被发现了,监狱长他关在临时拘留房,那里的犯人不久便要离开,谁也不会“重金购买”他的饭钵。为此,他才不再重返市场了。在吃到两个饭钵的感觉,是基督山伯爵愚弄的那个腾格拉尔吃到十万法郎一只鸡也不可企及的滋味,可笑的是,如此出价的“罗吉”怕也不好过。

      最后,当我离开牢房的时候,剩下的只有唯一在身上的那套运动服。
 
       2006-7-20



          走吧

      唐夫

      走吧、走过弥漫的雾霭
      用沼泽涂抹泥泞的身段
      去追逐大荒的韵律
      去迎接山花的斑斓
  
      走吧、走过夸父的墓地
      用石子诱惑精卫的单眼
      去填破镜中的岛屿
      去迎接寂寞的雷电

      走吧、走过月下的湖滨
      用涟漪折皱九霄的蓝天
      去追逐龙宫的嫦娥
      去迎接旋转的星海

      我走过奔腾的河流
      狂涛冲不掉心中尘埃
      追逐黄昏的影子
      是迎接朝阳的笑嫣
   
      如果我只有残缺途径
      也许我还能徘徊在路边
      愿我轻轻抛洒的文字
      伴随着起伏的沙漠荒原

      旧作



                    学习班的副书记

    书记别祖良(此姓罕见)挑选副书记刘思慧来主持,为一石二鸟之计,他们各自拉帮结派来由以久,但在抓我之前,他想以此考验刘的态度,再另外选十多个心腹帮腔,刘善于见风转舵,怕官位不保,去年的兴风作浪时他逃之夭夭,看别别祖良的笑话,巴心不得别垮台,他来主政。可现在是别祖良稳坐钓鱼台了,拿我出血,就派他操刀。大概别的意思为以毒攻毒。

    正负两个书记样子恰恰相反,别祖良肤色白嫩,肥胖端庄,打扮油光水滑,分头梳成大小两片瓦,抹得亮光,裤头如破冰船前沿,一身整洁华丽,饰与工人不共戴天气概。大概仕途风顺,由五十年代的初中毕业混到公司科员,而且独具慧眼,在文革里赚取造反当权,趁机包庇老头目于逆境,不至挨打挨斗,而后被恩报德的提拔,他摇身一变来我们工厂做了“老总(现在语)”。因为他是整别人起家,就更肆无忌惮,无论说话做事都指高气昂,霸王姿态,将厂视为私家财产似的为所欲为,才两年不到,就恶贯满盈,众怒不平,背后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了。那时我等初生牛犊,忍不住就与他作对,口诛笔伐,由我首当其冲,和几位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写了满墙的大字报,终于把他弄得比“将军当奴隶还狼狈。不到一年功夫,政局大变,该他耀武扬威的时候了。从上到下,四处宣讲他曾受到反党分子的何等迫害。

    副书记个头偏矮,肤色酱黄,老鹰般的面孔,像在胎盘里被拧鼻子拉出来的,五官耸向鼻尖,刀片似的瘦窄脸形,深凹的眼眶,两颗滴溜溜的眼珠,积累了半个世纪对上司观脸擦色,斜肩谄笑的经验,小小的脑袋里始终缺少必须的沟纹,木呆的神情,自当为藐视工人的资本,副书记位置是他沾沾自喜的高官了,从农村当兵以来,这荣耀就像癞狗长了毛。他的头额薄薄下埋,后背微微上驼,两边扇骨顶着衣服,内陷胸部,空荡荡裤管,看那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是拉痢长大的。如果把他夸张的形容,再把脸横扯点,倒像张春桥,矮些瘦些黑些罢了。他走路的目光象扫描仪般下顾,这也许可增加一分半纹的外快,但颈项不知不觉被拉长若干。那巴掌长的叶子烟杆,时刻令他喷出两股浓烟,像鼻孔里有个不熄火的锅炉,火车似的出大气,听不到声音而已。副书记永远只穿中山服,表示终身为官(那年代叫干部服),成天坐办公室里抽叶子烟过日子的,能不行么。

    --《当代神曲》片段
-------------------------

                       
 统一

唐 夫

您的夜晚
我的白天
您的玉壶要倒
我的金盘在翻

您要整圆
我要半弯
您要背红日头
我要钩黑雷电

您看岛屿
我看狂澜
您看碧波结冰
我看岩浆出汗

谁焦头烂额
谁意马心猿
您在捶胸顿足
我想把地球捶扁

2006-7-17 凌晨
 

                  抓捕那天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够充分掌握的只有我们的思想,此外别无它物。
      ――笛卡尔《方法论》

    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今天,好像赐封的“现刑反革命”黑牌还讳莫如深,但三十年前就很家喻户晓,不晓还不行,吃不了兜着走,那就不愉快了。这东西用得最广泛,做来简单,当官的要想给谁,比现在谈情说爱的接吻还发作得快。那时候随便用个纸箱扯开踩平,杵上大笔墨写条目连名,再用铁丝穿过,往命定的倒霉者脖子一挂,就荣升为万劫不复,千刀慢剐的黑五类。现在三十而立的孩子们听来好像外星球的事。但上世纪从中叶到晚期,是中国(大陆)人人谈虎色变,避而远之。谁家有人“中奖”,比中世纪患黑死病恐怖,子孙后代也得恐惧痉挛。
    那天,我脖子上的黑牌不轻不重,不痒不痛,照命定的习惯戴上就得低头,目光盯在胸前,不越足尖。不拘一格降姿态,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国粹世人皆知。与同等待遇的师傅唐玉凡一样,他受了我的连累,也被书记列为打击对象。我们都低头在工厂的解放碑敞蓬货车上,双手合拢在腹前,腕上那不锈钢手铐分外耀眼,初偿专政滋味咸淡不知。唐师傅五十来岁,头发硬朗,面额方形,微微突出的下颚,黑黝黝的肤色,中等个子,他在机修车间里算是少数老工人之一。看到他戴上镣铐,我深感内疚。后来才知我厂接到上级命令必须抓两人,在划百分比定论万物的年代,有罪无罪,大罪小罪,伟光正倒懒得考虑。
    此时此刻,我们停留在三叉路口边。身后不到一箭之地,可见码头沙滩,由川北南流,经沥鼻峡绕温塘峡的嘉陵江,象一头烈马,即将拥入观音峡,冲波逆埑而奔下重庆汇同长江,再向三峡去“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这是片依山临水的秀美地区,林木茂密葱郁,山势险峻绵延,是“旧”社会中国民族工业巨子――堪称后起的船王包玉刚的祖师爷――卢作乎先生独具慧眼,将一个兵荒马乱,匪徒横行的小镇于三十年代焕然一新,建成朝气勃勃的城市,二战里大家闺秀,名门学子,纷纷荟萃这里,至今仍是重庆主要景区。城镇主街有法国梧桐覆盖林荫,对岸的黄角树街道沿江也休憩宜人,一条大道直向日本人在清末投资开垦的蚕种场名为东洋镇。这片地区曾是“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风貌,山垣郁郁葱葱,码头民风古朴,在最后一次改朝换代以来,乱建为密密麻麻的厂区,长年燃烧焦煤,灰尘覆盖,污烟脏气,凌乱破朽,难民似的住宅,垃圾横飞的街道,将这秀丽的古镇折腾为垂垂待绝,奇丑难睹:塌方地面粪水横流,公路坑坑凹洼,在破烂车道上驾驶不如人行。如果想要国际赞助,将这里展示不愁捐款,可惜为“面子”而鬼见愁也。霄壤之别的是北碚区府衙门囊括民财,征用大片良田,修建出一个土洋结合的天安门广加白宫的盛况,珍石奇花星罗棋布,金水河流淫淫环绕,气得中纪委倒立之后,在电视里发泄一通就不了了之。区大爷们仍然逍遥自在,坐在“总统办公室”畅谈五化(多那一化大慨叫做床头办公化)。

    呵呵,莫扯远了,我们还被押在车上等候,旁边围观不少闲人。此时,我也静下心来超脱形骸,思绪漫然,有了来龙去脉:
    那天是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三日,那天改变了我一生,那天黄艳艳的朝阳射进车间门窗,像监听我的榔头锉刀锯弓,如何吭呤哐哴声响,虎钳夹紧工件以及我把握锉齿在推进拉回中吱吱惨叫。偌大一个机修车间里只有几人稀拉干活,其余工友分散到生产车间维修,上午的车钳工们还勉强混混现眼。当然,有的也会偷跑去传达室找报刊阅读,或闲在角落让时间滑过。车间后面的半坡空地长满野草,那是我们喝茶吹牛偷闲的乐园。几部车床,一部刨床,一部洗床和两台钻床偶尔发响,氧气瓶,铁戥,钢板,水管乱堆在地。我正在打磨一台崭新机器的外罩,说它新,是因其设计制造到装配成功都出自我手。它用于体温计外径分号,准确快速,省力省人。机器已试车正常,产品车间的工人渴望已久。“你把它做出来吧,车间需要啊,都好多年了,你叫我怎么办?”技术科长曾经这样的求我。而今他乐不可支,喜形于色。该做这机器的是头头专派其心腹去上海混了一年,回来居然无从下手。我一气之下答应技术科长,从制图到加工零件和装配,独自完成,算出口恶气。
    可那并不能抵消对书记我咬牙切齿的旧仇新恨,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我还抱侥幸心理呢。
    那个上午大约十点左右,我正施展锉刀功夫,干得性起,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叫你到学习班去一下,回来再干.....吧。”车间主任的话语轻轻,他走得很近才开口,使我毫无察觉。这位由农村入伍提干而后专业的军人,说话腼腆。那时各个地方单位大小官员,都是这样的转业军人,农村包围城市之后转为农村人管理城市人了。看他神色我笑了笑点头表示,就把工具一扔,脱下油腻的手套就走出车间,步行水泥公路上去。

    这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随丘陵山脊而下的厂区,一条主线公路象瀑布斜流,沿线两边是职工的住宿楼房礼堂饭堂,上坡这片是生活区。车间以及办公室在低处,周围是农村的田庄,水沟,堰塘,蔓延低萎的丘陵连接到几十里外川东华莹山脉下的天府煤矿,远远高耸的山脉象一扇黑黝黝的屏风,依稀的林木象癞子头上有几根头发般的怪异。时常,只能见到雾气弥漫和云黑象妖魔般扑下。寒颲的冬天和酷热的夏日,将依山临水的田土和工厂的房舍弄得象个拙劣画家的败笔,色调是那么不谐调。
    我从这山峦的低洼处逆行,那片生活住宅区有栋才修好的青砖楼房,看起来已经不伦不类,没有装修而又不负责的工程,遗留的泥灰加上风雨冲刷之后,实在不敢说美观。在这六层楼房的二楼里有间是我被关押几月的“封闭式学习班”。
    文革中的创举“学习班”之名得加上毛泽东思想这五个据说叫金光闪闪的大字才对,不过老百姓喜欢简单,省了老家伙大名,好像也不怕坐牢似的就约定俗成。这谈虎色变的学习班,其性质略胜于明代东厂,法外“施恩”机构,毛时代人皆可整人,又可被他人所整。“八亿人口,不斗行吗?”这圣喻天天广播喧嚣,举国沉浸“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打斗中。学习班无所不为,它脱离公检法,相当于牢狱学前班,一但被叫进(不敢不去),少则身败名裂,多则身首异地。各工厂农村可随时设立,获取口供,最近回国,我碰见我的难友谢四(谢文瑞),趣话当年:“嗨!那个龟孙子的学习班,简直要命来拼,你猜公社的啷个(怎么)整我,关押在地下室里,全是水坑,只有几蹲连二石(条石)冒出水面,晚上我就睡在上面。老子的身体就是那样整垮了的。”谢四说到此,苍白的头发,似要倒立,双目炯炯有神之下,是单瘦的身体。

    我有幸进了学习班,由此而升级为反革命,定这罪行是我写过大字报(文革中可以贴墙公开的文章)让工友畅快无边,书记由此成过街老鼠。谁知毛泽东死逑之后华国锋就要抓人杀人示威,等皇后一伙抓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面向全国。从1977年的三月起,一批批人被捆起拷起,夜晚或白天,家中或单位,一批批的游街示众,一阵阵的屠杀枪毙又是风声鹤唳的展开。已经习惯了红色恐怖的人们,都蹑手蹑脚度日,但求无过为生。中华民族到上世纪中叶之后,还真被训练成了胆小如鼠的冠军,在无数次的严打,像个失去膝盖,肿了屁股的残疾人,一瘸一瘸,獐头鼠目的活着。由于那样的环境,学习班应运而立,我被宣布关押起来,头头另招揽一伙人成立专案组员。白天我得“舌战群儒”的“答辩”,晚上要写经过交待,一室,一床、一桌、一椅,纸笔一叠。
    隔壁空室里有两张办公桌并连,早上八点的上班时间里,十来个胖瘦兼并,高矮各异的各车间抽调的人员,作为官方的爪牙,他们对我我启发,询问,记录,一会和颜悦色,随时又凶神恶煞,红脸关公,白脸教父。八小时内车轮战,而后要我继续“灵魂深处革命”,全天候的基干民兵看守,怕我做了邓仆芳,其实,我也悠哉游哉,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沌的心理。

    “唐夫呀,我们是关心你哟,这么年青,成份又好,一时犯了错误嘛,只要自己好好交待,没有过不去的事。我们是抱着治病救人来关怀你的啥,别辜负了党的教育呀,要像竹筒倒豆子那么倒掉自己的问题耶。你看你不说,人家唐玉凡就最先揭发了你,他勇于写大字报谈真象,你们怎么和别书记对着干的。”

    付书记刘思惠的话说得仁慈万分。

    待续...


                         遗 憾 论

                           唐 夫

    我不知道人生有多少遗憾,更不知道它是珍贵的财产呢,还是挥之不去的病魔。
没有遗憾的人生,恐怕不是人生。我想。

    如果说遗憾像枚果子,咀嚼它,必淡淡的苦涩,印象中是迷惘而又惆怅吧。
如果说遗憾像抚膺的李白在蜀道看六龙徊日,李煜不耐罗衾五更,杜甫唇焦口燥呼不得,贺铸望梅子黄时雨,元稹看落叶添薪仰古槐。那滋味说来也许虚幻。当孩子把渴望变换,老人将总结凝固,男人误于事业的长叹,女人惑于家务的短吁,这大慨是短暂的遗憾;让农民的肥田被水泥覆盖,工厂的烟囱总是难堪,乞丐在街头哭泣呼唤,贪官用豪车驮运现款,姓朱的丘八嫌地球还不如裂开好看,死五亿仅是谈笑间的灰飞烟灭,那也许漫长的遗憾。这些记忆的画册,当然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遗憾荷马的眼珠,苏格拉底的鼻子,柏拉图的额头,还有亚力山大的早夭,罗马孩子的狼奶。是谁把基督的血流成葡萄酒,是谁让佛徒(注)从小就“要老虎”而不认识女人,穆斯林讨四个妻子还想上天取七十二个老婆,道家更是乐于采阴补阳。说这些,都不如从秦始皇的统一到袁世凯的分裂,阿弥陀佛!也叫遗憾。历史峰回路转,人未老而先衰;浓睡残酒,一响贪欢;风潇潇兮,一去不还。要是司马迁有了伟哥咋办,袁崇焕剩一腔碎骨也有墓地。顾准绝妻离子,将一生轻抛,老舍家败人亡,曾为虎作伥。那遗憾,费解!

    说阿伯拉尔与爱洛依丝的爱胜过过梁山伯祝英台,可下场比太监还难堪,那是宗教的遗憾;看培根把雪填塞鸡腹而献生为冰箱遗憾,卢梭扔掉五个孩子为契约遗憾,黑格尔躲瘟疫缺乏耐心为精神遗憾,康德准时出门却终生找不到配偶为经验遗憾,贝多芬独居终身的遗憾,倒成全了今天的钢琴教师火入魔。唉!人类,多少奇形怪状的遗憾。
当使希特勒给了自己一桶汽油,默索里尼倒挂金钩之后,人们又去庙宇殿堂叽叽复叽叽,祷告祈求,再用杜康默默直灌,摇摆化解。那遗憾可能是说不出的滋味了。

    其实,遗憾有时也像洪水,来得突然,更兼暴烈,尤逝轻快,伴随恍然大悟的一声“哦…唉…!”韵叹,像覆盖霞光的乌云,污染清溪的泡沫,人在错一步棋子之后,力不从心的运动之前,怏怏不乐的旅程归途之中。

    遗憾亦公亦私,能大能小,自己有,别人不缺,国家库存,民族积淀,但人类至今还没有办法对付它呢。
    嗨!若读到此,你会轻声的嘟咙:“这明明是多愁善感。”
呵呵,依我说:那才是不伦不类的、遗憾!

    注:故事说曾有小和尚所指女人问老和尚何哉?后者释为恐怖老虎,谁知小和尚“奋不顾身”的说想要老虎。是为笑林记录。

    七月十五日
芬兰 [7/16/2006 8:22:57 PM]


 
姓名: 密码:
电子信箱: 主页地址:
来自何方:
主题:
内容:
This Is CAPTCHA Image
(Enter the verification code in the image above)
Home | Freedom Forum | Chinese Poets Forum | Culture Forum | Wen Ji | Books | About Us | Links | backend
Copyright © 2005 American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