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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阅读的一次笔谈
朱必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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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闻中:如果说文学是对生活的援助,那么阅读就是对文学和精神的援助。由于书籍又是灵魂的遁所,所以对书籍的阅读就可以有效地复苏我们对心灵的古老记忆。生命的成长我们不妨将它分成两个层面:一是肉身的成长,但它的成长必然是有限的,无法逃脱生老病死的普遍律令;而另外一个层面就是精神的成长,这种成长却未可限量,因为精神领域的深入必是无限的,所以它就具有无穷无尽的成长之可能。而这也正是阅读大显身手的领域——阅读本身就应该是以促进后者的成长为目标。我这里是有意地将它区别于自娱消遣的浅层阅读。这样我关心的问题就是:在你的精神历程中,对心灵有过重大触动并在记忆里边炸响的书籍又是什么呢?
朱必圣:我对阅读的最早记忆是少时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父亲的一本《拜伦抒情诗选》在翻看插页里诗人的照片。那时候可能还读不懂里面的诗,到了我能够读懂的时候,我就开始读里面的诗了。那时,对诗的真正意义还不是能够明白,但是已经开始深受其中的忧伤情怀和浪漫思绪的影响了。如果我要描述阅读的感受的话,我首先会从生命的感受说起。我认为一切属于精神或者文化的活动,离不开生命寻求意义和价值的这一本质思索。
在我的阅读经历中,始终最令我衷情的还是诗歌。过去读过不少诗人的作品,从朦胧诗人的诗歌到国外现代派诗人的作品,只要能够找到,我几乎都不放过。现在我手边只留下两本诗歌,一本是里尔克的,另一本是俄国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我不知道其他诗人是如何看待这两位诗人的诗歌,对我而言,他们两位的诗歌不同凡响。读其他诗人的诗歌,还完全能够感受到诗歌中笔墨的痕迹,就是说他们的诗歌虽然激情充沛、感受独特、理性深邃,除此之外还能够数落出不少的特点,但尽管如此,始终没有脱干净笔墨的味道。可是读里尔克和茨维塔耶娃的诗歌感受完全不同。随便翻一首茨维塔耶娃的诗歌《爱情》吧。全诗只有五行:
是利刃?还是烈火?
不妨谦卑些,何必大事渲染!
那是熟悉的痛苦,恰似眼睛熟悉手掌,
恰似母亲的嘴唇
熟悉婴儿的乳名。
还有里尔克的这首:
熄灭我的眼睛,
我照样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双耳,
我照样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也能走近你,
没有嘴我还能对你发誓。
折断我的双臂,
我仍然能抓住你
用我的心如一只手,
抑止住我的心,
我的脑仍会跳动,
你要给我的脑中扔进一把火,
我就把你携带在我的血液中。
读这两位诗人的诗歌,你完全忘记了语言这个媒介,而直接进入诗人的心灵。他们诗歌的力量不是体现在诗句上,而是体现在诗人的心灵上,诗人无论用什么样的诗句来表达,总能够把他们心中的那份融于生命的深情烘托出纸面,使你仿若直面诗人描述的感受或者感情上。或痛,那是有血的;或喜,那是有泪的。
说到阅读,当然不止这些。更为重要一本书是《圣经》,它改变的还不是我的知识,而是我的生命,随之还有感情、思想以及感知事物的方式。我永远不能忘记诗篇23篇的内容:“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因为阅读《圣经》跟阅读其他作品完全不同,其间的差别甚至不可用“阅读”这样的词语来表述。其中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力量来安慰孤独的心灵。如果不是因为“信”,怎能明白像“你用油膏了我的头”这样的诗句所表现的满足、感动、喜悦、感恩等等的感情呢?
闻中:的确如此!在一些伟大的经文面前,我们仿若是在面对浩淼无际的大海,再骄傲的人,也不能不变得谦卑、谨慎和不安。在这些充满启示性的文字面前,我们也的确不配说“阅读”,这两个文字充满了人类的主体性的骄傲。我们只能说去“领受”,或者说“亲炙”!
一些伟大的诗篇如果拥有了某种神圣的品质,也可以进入经文的行列。象诗经。其实,非但如此,史学,哲学皆然。中国古代的学者为了表达内心的敬仰和常常颂习的方便,就从史部找出《春秋》,从子部找出《论语》和《孟子》等,从集部找出《诗三百》,作为常道,并入经的行列,时时潜咏,时时熟习。从而建立起一些基本信念。
当然,《圣经》也许更是不同,圣经又名“BIBLE”,其古希腊原文就是“书”的意思,意味着这是众书之书,是书中之书。它又拥有伟大的宗教品质和超越性的信息,是神的道在人间的文字形态。众生惟有倾耳细听。
2.闻中:我的阅读理念通常是:阅读,就得读永恒之书。低劣的读物对人心的斫伤是恒久不愈的。有许多书籍我们阅之仿若在倾听撒旦恶毒的低语,容易演变成布满恐怖的记忆。反之,对崇高书籍的阅读却能长久地补益我们的心灵,使我们更加坚强地生活和思考。一般的阅读规律总是这样的:不同的书籍阅读决定着不同的心灵层次。而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学会能够选择最有价值和最适合自己的读物。
朱必圣:我完全赞同你对不同书籍的区分。我没有注意过其他人的阅读需要到底是什么。我十分清楚我为什么而阅读,因此我只选择我自己认为值得一读的书,就像找寻一位可以信赖的朋友一样。朋友之间需要心心相印,惺惺相惜,阅读也是这样,要达到相互映照与沟通心灵的作用。看待那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书籍就像看女人用的唇膏一样,好像跟自己全然无关,从不去翻动。对了,除了喜欢阅读诗歌之外,我还十分喜爱几个哲学家的哲学著作,首推的是俄国哲学家舍斯托夫的著作,只要是他的东西,我都尽可能倾读。
闻中: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舍斯托夫的著作刚刚引入中国,我和一个诗人朋友被他的《约伯的天平》所着迷,我们那时还在大学校园里边读书,那次就是坐在一个楼梯走道上围着阅读的,一个了不得的作家,凭着饱满的灵性和宗教信念进行创作的作家!后来,方珊先生翻译的《旷野的呼告》很快被我发现,于是我买了几本,分送几个朋友。他关于陀斯托也夫斯基和克尔凯戈尔的文字成了我们精神的启蒙。
3.闻中:通过阅读不但塑造人的心灵,同时也直接培育了人们纯正的精神趣味和鉴赏能力。歌德说得好:“鉴赏力不是靠观察中等的作品,而是要靠观赏最好的作品才能培养成的。”而一旦培养了纯正的趣味,接下来的阅读实践通常就变得轻车熟路,因为几乎所有的伟大作品都拥有某些类似的品质,容易被人辨认。但现实情景却是,人们宁肯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阅读不入流的书籍,也不愿去亲炙第一流的作品,接受它们的熏陶。我想这决不仅仅是缺乏阅读耐性的缘故,你说呢?
朱必圣:通过这一番对话,我还是能够从你身上找到我们之间的不少共同点。我赞同你对图书的选择,由此也可见一个人的品格。阅读是一种对话,文字上面的对话。阅读愉快,当然就是对话愉快。对话要求心灵相切,阅读也一样。我想阅读一切一流的作品,不仅文字上的,还有绘画、音乐、影像作品等等。想跟这些一流作品进行思想、感情和心灵的交流,这是一种精神活动,也是精神登山。登得高才能看得远,远方的景色才更壮美。
闻中:精神的登高是否还意味着一个重要的方向:走向苍天。人的内心的壮大和成长得益于精神的某种行走,而我认为,这种行走必须保证它的方向,而不是它的速度。伟大的书籍其实都是促成我们精神登高的阶梯,让我们勇敢的走向天空!《约伯记》曰:“你要向天观看,瞻望那高于你的苍穹。”毫无疑问,高处,是个重要的维度。伊索寓言里边还记载着一个为天空着迷的天文学家呢!说句心里话,我喜欢这类人物!
4.闻中:阅读有个很伟大的优势,那就是它能够轻易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为人的精神提供一个超越肉身限制而与所有广延覆盖的伟大人物以及他们的永恒精神融为一体的可能和契机。我们的精神也是因此才逐渐地显出了博大和自由,并被告知:个体的人格世界之广袤浩瀚是完全可以将它化作众神团聚的雄浑的精神界面。
朱必圣:我更愿意认为阅读是一种生活,一种相处,与文字的相处,与精神的交流。我们的生命就像一件容器,你把自己的容器洗干净了,当然不愿意再弄脏它,把脏东西往里面倾倒。如果你不洗干净自己,就是干净的东西倒进去,自然它也就变成脏的东西。我不愿意去想象,要让自己靠世界上哪一位伟人的思想来提高自己,让自己由此超凡脱俗。我个人觉得这样的想象是不现实的,顶多那些伟人的思想可以感动感动你,但不能改造你。你还是你自己,不会由此就变得伟大起来。有一点要时刻谨记,若把自己无限抬升,那是件极为危险的事。不是有人把自己抬为救世主了吗,结果他就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而成为专制统治者。也有人把自己当作真理的化身,于是他免不了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精神领袖,而让人们无条件接受他的主义,而把其他的思想家及他们的思想赶尽杀绝。这些都曾经是世界的灾难。
闻中:“在人的内心,骄傲是最后死去的。”只要又机会,人就容易忘了自我的渺小,而要让自己变成他人的思想主宰和生命主宰,把自我的意志强加给他人。并以为自己就是真理的化身。其实,真正的生命智慧是教人谦卑的。那些历史的灾难也常常源于一些人自我的无限膨胀。这类人通常也就是收获两种命运:一是死于非命,如希特勒;一是止于疯狂,如尼采。
5.闻中:当然,书籍也不是非读不可,一般说来,一个具有异秉的人他所受到的心灵启示未必就得局限和依赖于书籍。也许,天地宇宙、大千世界的纷纭万物和列宿群星皆可以构成他们的精神助力和启示来源。这些启示与别人通过书籍所获得的并无二致,还更见直接。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才对吉辛的这句话不表赞同:“读书人和不读书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死人和活人之间的距离一样。”否则,这话几乎可以说是个检验人心死活的有效法则呢。
朱必圣: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同意你的想法。获取知识的渠道不止读书这一条,也还有一条路是顿悟或者受启示而得。无论读书还是受启示,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得谦卑。先得把自己倒空了,洗干净了,这样才能领受到真理之光,否则有可能还会紧抱谬误当作真理。还有所谓顿悟而得的思想也是危险的,很可以引你误入神秘主义的圈套。
闻中:在我看来,神秘主义倒也不失为一种精神修习的道路啊。佛教的禅宗和尚和印度教的托钵僧倒还罢了,就是基督教的历史上也出现几个伟大的神秘主义者,如埃克哈特,如斯维登堡等人。甚至里尔克的一些诗篇也有神秘主义倾向呢。
川水芙蓉:阅读人写的书,我们有可能从中得到神给我们的普遍启示,阅读神写的书(《圣经》),我们有可能在圣灵的光照下得到神给人类的特殊启示,以及,关于救恩的奥秘。而真正伟大的“阅读”,是直接与神交流。因为即使我们读《圣经》,没有圣灵的参与,我们的阅读也是死的,那字句是叫人死,那精意(就是圣灵)才叫人活。所以,即使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也可以因他信主,而从祷告中直接得到神的引导,他的爱心和智慧可以超过能读书而不认识耶鮛的人。这就和所谓的顿性区别开来。那是直接接受神的启示。而一个人,如果今生阅读了许多关于真理的书,关于上帝的书,关于信仰的书,把《圣经》倒背如流,却没有与真理的本体与上帝自己相遇,没有相信接受耶鮛为主,并顺服主而拥有信仰的实际----即圣灵的内住,上帝的同在。那么,他读再多的书,还是没有力量;他天性再善良人格再完美,在神眼中,还是一个要受审判要灭亡的罪人。他再有智慧,在神眼中,也只是世上的小学。因为,认识耶和华(上帝)是智慧的开端。相信接受耶鮛,这是人非读不可的“书”。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使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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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 [6/20/2006 2:32:17 AM] |
关于阅读的一次笔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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