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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文周
2/24/2006 1:55:15 AM

标题

内容

第一章 遗嘱
1
这个季节没有人来为诗人流泪
父老们正忙着收藏那几粒爱国粮
走私的贩子们正赶着去水货市场
我爷爷也躺在稻草床上
回忆穿草鞋革命的时光

诗人说
他的死亡跟任何人无关
他独自一个人上了天堂
就把天堂之门关上了
爷爷说
他死了永远想着党
那么多人送他上山
哭的哭喊的喊热闹非凡
像是想要惊动党中央

我将他的灵牌卸下
放到火里烘烤 烘烤
再加一点革命的余光
让他去见毛委员的革命讲堂

2
我还要撒一泡老佛爷的尿
洒在我那块伟大的党
恩赐的承包地
种上红苕酿成酒
好酒啊！好酒……
喝了就全身发庠
想爱一个《血疑》里的姑娘
我青春爱神的偶像

她就住在三溪河边
日本鬼子曾占领的小镇上
她说要吃皇粮三大件五大身份
还要来点右派气质 华侨模样
我爱得不行 决意要浪漫一回

卖了旧军装 大头鞋
换上长发 黑眼镜 
火箭皮鞋 喇叭裤
手提密码箱 装的《神曲》《唐璜》
我说我是诗人的兄弟
喜欢来几份沉醉 几份忧伤
我背出一大堆死亡的句子
吓跑了那个美丽的姑娘

3
母亲说
我男儿不成钢
何以立足家乡
父亲骂我当了三年兵
反而成了流氓
我只有出走 只有流浪
背着一把老吉他边走边唱
要去寻找一个海子的姑娘

我去跟一个
摘了“地主崽”帽子的朋友家告别
他是我的文学兄长 刚从新疆流浪回乡
他一直梦想把自己的左腿砍掉
学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家模样
但一直没有下手 
为此也哭过几场

我说海子死了
我要去山海关看望
他说好吧！我们就喝一杯
没有酒 也没有菜
到新街的肉市上看一看
屠夫们都很和气 
个个都心地善良

4
他们正在出卖瘟猪的肉 疯狗的骨 
城里人抛弃的假烟 假酒 假三洋
当然还有人血馒头 正冒着疝气
我用什么来交换 将我的黑心肝掏出
换得二斤死狗的肉 农药味的酒
加些四川的麻辣 广东的白醋

将后朦胧诗放进锅内
坐在火炉旁加大火量
独自举杯 邀请明月
明月不想见我
天地很黑 诗也很黑
味道好极了

我独自沉醉 
看不清自己的悲伤
我没有什么可留的遗嘱
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就是我的财富

5
我的死可能
跟一只狗有关
跟一支酒有关
但跟任何人无关
我对那个把文学
当老婆养的伍蒙兄长说
人生是火红的 希望是渺茫的

我的母亲太过善良 
是我的天堂之神
总是要我读圣经
我的父亲是天生富贵像
但是少了一条做官的根
老是想我去赶考场

我的祖母天生丽质又好强
但是有一双三寸金莲的脚
老是想我去卖唱
我的祖父是天生的革命者
但是投错了主子（张国寿）
对我当逃兵寸断肝肠

6
他们都很爱我
他们都在热烈盼望我
我也很爱他们
但我的死同他们无关
就只有这些了
我起誓决不找
任何人的麻烦

伍蒙兄长说
还得向历史交待
我没有回答 
我无法回答
答案只在风中飘……

只有我的黑毛狗
在身后追赶我的道路
只有我的两眼发花
不见一丝踪影

7
在北方古老苍凉的大地
立着我的橡树 
一棵会说话的树
我的黑毛狗侧耳倾听
在树根绵长的悲剧里
渗入麦地另一个世纪

一个黑色的图腾
在太阳的反面腾起
映像出先秦的头像
祖父在地府之门
跪着双膝愤愤呐喊
为我乞求一张党证

我看到大胡子老M
一个红色的幽灵
掠过中国古老的河床
我的黑毛狗
冲破辉煌的沙漠之穴
激荡起大河落日
腾飞起我的道路

8
诗人的遗嘱
在风沙中飞扬
掠过一片新的风景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一群蚊蝇 一堆蛆虫 
一伙牛马 一帮暴徒
我的黑毛狗将它们
抛得很远很远

亚细亚亚细亚
在死亡的追逐中
我的黑毛狗 
立于亚洲铜的橡树下
生命的意象
化为苍狼的传说

我背负这传说
走出亚细亚的黑暗
在山海关血染的道路
我的黑毛狗跃进铁龙的大口
撞碎了长城的关口
灵魂惊恐于这刹那的美艳

9
我的现实猛然回到从前
返回麦子的家乡
寻觅遗忘的小路
一朵红色的小花
长在青蛇的腹背
上面写着我诗歌的寓言

一条蛇安眠于我的怀中
一个女孩依附我的身后
去吧！这是伪善的美丽
一个个寓言无法死去
我要走出这幻想的城堡
找回我的那只黑毛狗

一股烈火在我胸中升腾
蛇在火中渐渐化为灰烬
从中开出一朵蛇形小花
精致非凡 光彩夺目 无可采集
我也不能脱胎换骨？
在这诗人自尽的道路上

10
这自由造化的钢铁之灵
我为此付出每一次蜕变
在生命的无为中将成为死
而过另外的生活
但死不是我本能的生活
圣经也不能预设我的道路

自由只属于
活着的河流
来自大地的喷射
阳光在宇宙的燃烧
真理的死亡
来自上帝复活？

一只狗的自由
来自于主子的燃烧
一首诗的自由
来自于诗人的喷射
我的自由只跟一只狗有关
我的爱情只跟一朵花有关
我的道路只跟一条蛇有关
我的传说只跟一首诗有关

11
黄河裹挟着上苍的火烧云
吞噬着长城山海关的沉静
新亚细亚在橡树的土地下
诗歌的梦想与少女的传说
不断弥撒于我奔跑的视野
古人的墓地
浮起白马的狼烟

新亚细亚啊
我是龙和狼的变种
我不再是诗歌麦地里的羊
我行尸走肉
拖着南方河长长的雨季
奔走于诗神自焚的王国
寻觅那不曾见证的
史诗的征服之路

南方的雨季在北国
嬗变为疯狂的沙暴雪崩
扫过亚洲铜祭祀的城墙
大唐帝国诗的王冠
一串狼孩子的足迹
散落在英雄嗜血的草原

12
那也许是大种汉族
庞大史诗再生之地
新亚细亚啊！
我是历史潮流的孽种
我高举着阳性之具
撞击一座座腐朽的帝陵

从狼牙之口
血红的城楼俯冲而下
掘出一具具帝王的木乃伊
我兴奋地咀嚼他们的骨头
将黑的血浆喷发
将长城染成黑紫

我曾经痛苦地强奸了养母
现在又自豪地把她的名字
书写在贞洁的墓碑之上
我要用最新生的血液
清扫母亲的荣誉
我要向长城证明
诗人之死的价值

13
不要说您跟我有关
不要说您替我承担
不要说您为我忍辱负重
不要说前人栽树后人纳凉
不要说孝子贤孙光宗耀祖
不要说国富民强后继有人

我的死亡跟历史无关
我的沉沦跟母亲无关
我的绝望跟祖国无关
我是新亚细亚的变种
我从大汉族逃离 
我从大中国逃离
我从龙王的火口中逃离 
我变成了一只狼

我不再因为咬死那个阿毛
而丝毫忏悔
我不再因为背叛那个阿Q
而空洒泪水
我虚伪狠毒狡猾
我愿为人
负载永久的恶名
将我还原于我的本身

14
在新亚细亚的传说中
我明白了人之所以为人
是因为他的非人
我要为非人而战
孤独的狼群
在荒漠中狂奔不止

只有我的黑毛狗
隐身于狼子野心的背后
而《大风歌》的歌者
正在长城以北
放荡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命运的《烘烤》者
正在高原以西啃着狼人的骨头

我的姑娘跟他们无关
我的寓言跟他们无关
我的命运跟他们无关
我要月亮…
我要月亮…
我要在易水河里淹死了的月亮

15
新亚细亚啊
诗歌的狼群
在长城以北
在大中国的帝王之西
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一场诗人的朝圣即将来临

星星是高远而又鬼魅的
月光是圣洁而又寒凉的
狼的眼睛清澈而又自信
一切都沉静得出奇
一切都美得醉人心
这是海子的呈现 
这是诗歌的澄明

为何跟踪我的道路
不是说过了吗？
我的死亡
跟任何人无关

16
我不认识您 
我是一只狼
我在追赶遗忘的道路
通往有羊群的草原

我指一条道路给你看吧
在那边 就在钢铁巨龙
奔向山下的方向
那是我的祖国 我的家乡
那里有一望无边的麦地和青草
那里有世上最善良纯洁的羊群和人民

呵！我是从那边来的
我不喜欢那些羊
虚假的温顺 无知的沉默 
伪善的祭献 无谓的怜悯
我只想猎取真正的羊
他们有着本真的纯洁与美善

17
您说的是我怀里的这头羊
是耶酥基督也曾迷失的这头羊
我不能给你
我是她的惟一
我的死亡只跟她有关
我的死亡是她的再现

我们在寻找同一种东西
我们走的是同一条道路
不过我寻找的是一只狗
一只黑毛狗
一只带着狼的血的狗
我的道路
只跟一只狗有关

走吧！走吧！
您快去寻找吧！
从这里走出去
从山海关一直向南
向南 向南……
暴风雪又要来了
一场很大的暴风雪就要来了

18
我的黑毛狗
随着沙漠的夜色
渐渐消失在月光的沉没中
我知道那边有大森林大海洋
有一切之于人性之上的自由

苍狼多么孤独啊
它独自走着这寂寞又悲怆的路
诗人多么孤独啊
而诗人的灵魂可以上天堂
狼只能永远在地狱中奔走
月亮…月亮 
我们去捞月亮
一群猴子 是一群猴子
正在山海关的云海里自由歌唱

我夹在一群猴子中间
我的手牵着一只猴子的手
我们倒挂在古老的橡树上
深深的海水下面
我看清了海子姑娘的传说：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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